我们的罗老师
临淄 孙志平
走进清水书院，很幸运地成为罗老师的学生。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做老师的最大乐事，而作为学生能够遇到一位好老师，实在是人生之幸事。与老师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常常这样感叹。罗老师是中国书法家协会的会员，连彭妈妈的办公室里都挂着他的小楷。他的字好，是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儿，而天底下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是老师的风趣与慈爱。
写了一辈子字的老人，功夫早已炉火纯青，看老师写字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每每提顿，如身负绝世秘笈，手握旷世宝剑的武林高手，随意挥舞都是行云流水的飘逸与洒脱。这样功力深厚的老人，对我们这一群连毛笔都握不好的零基础学生一遍遍地重复横竖撇捺，却从未有丝毫不耐烦。待我们有耐心，却又极谦卑，从未提及自己一星半点的成就，到是对我们，毫不吝溢美之词，待大家稍稍有进步，他比我们自己还要高兴。
老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不但字好，还喜欢剪纸，二胡也拉得有板有眼。他的剪纸与书法相得益彰，细致与精巧让人叹服。有幸见到他亲自操胡琴，为孙老师伴奏。鸟儿归巢的时候，暮色渐渐合下来，学员们络绎归去，教室里安静下来。突然一声“奶奶，你听我说……”孙老师气涌丹田，声音裂石穿云，而随之而起的胡琴急速高亢，爷俩配合默契，一板一眼，听得边上的我使劲屏住呼吸，唯恐破坏眼前臻美的艺术。一曲终了，让人如痴如醉。无限歆羡里，那清亮激昂的声音穿越时空，一直回绕在脑海里。
在罗老师眼里，大约我们都是小孩子，至今还想着去年秋天他从自家园子里摘下石榴，一一分给我们，像极了慈父对待子女。当然更忘不了，为了让我们尝试写作品，七十多岁的他亲自裁纸折叠。那一刻，面对雪白的宣纸，抬起的笔久久不敢落下。而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鼓励我们：“大胆地写，我这里还有很多！”曾经见老师写过一幅小楷《金刚经》条幅，宽一尺，长八米，几乎从教室的东头摆到西头，只那连绵的气势，就把人征服了。细看，严谨刚健的笔法里透着秀雅，清整隽永里却又气势磅礴，处处显着峥嵘。赏字之余，问老师哪里可以买到这种带有暗格的宣纸。老师笑：“这得自己打。一幅作品定好大小后，再根据字数计算好每个格子的尺度，打好格子才可以动笔。”听完这话，当时就愣住了，五千多字啊！只打格子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一幅作品，我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的完美，背后付出的时间与精力谁又能想象得到？老师教我们的何止是横竖撇捺和提按折顿，还有做事的细致与严谨，做人的耐心与毅力。
做事这样认真的老师，偏偏又极爱玩笑，不经意间就惹我们笑不停。
大家讨论练写的字体，柳体、欧体、颜体……老师突然插一句：“你们练的都是罗体。”开始不以为意，乍一寻思，一家人轰然大笑，老师也跟着笑，多了那么一丝狡黠。
有老人特意寻到书院，找老师指导他的作品。王老师介绍两人认识后，老人心怀虔诚、无比敬重地说：“你很有名啊！”“我有名，你也有名，谁待没个名字来？”没等老人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谦卑的老师已经巧妙又不失幽默地把他的赞誉打住了。又一次被老师的机智与风趣逗笑了，笑过之后，心里更多的是叹服。这样一个熙攘喧嚣的尘世里，老师早已望却浮云，只留一份云淡风轻的安静与从容。
请老师帮忙范写黄庭坚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面对眼前摊开的宣纸，老师侧脸看我，眯眼笑说：“我从左往右写吧，你看，别弄脏了我的新衣服。”说完抬起袖子给我看，这才注意到今天精神倍儿棒的老师穿一件大红的唐装。平日不管穿什么，老师从没这样爱惜过，这衣服必有来历。事后问起，老人无比得意，说是去王羲之故里时，山下的村子里有店家自己织布，做这种手工老粗布衣服，看着喜欢，上身一试，甚是好看，同行的其他人坚决不让脱了，于是老师就站在店里给人家当起现成的模特。效果立竿见影，很快十几件衣服就被抢空了。回忆往事，老人开心：“临了要他家广告费，结果人家就是不给。”呵呵，有这样好心态，老师至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
比平日稍早去书院，还没准备好东西，老师已健步进来，那动作，比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轻盈。一见到我，他乐呵呵地从包里取出一幅作品。啊，是上节课请老师在练习纸上范写的“松下无人一局残，空山松子落棋盘”。没想到老师回去后又认真在宣纸上书写一遍，署名盖章，当做礼物送我。惊喜之余，大声表示感谢。边上的同学却不愿意了，连连打趣老师偏心。呵呵，不管不管，尽管羡慕嫉妒恨去。
“老师，我以后常去接您！”故意做出十二分的亲密，一来表示感谢，二来故意气气他们。
“哦，对对对，以后谁去接我，好处大大的！”老师突然明白过来，也借机开起大家的玩笑。一片“我去，我去”声里，老人家一脸的得意。那份溢自心底的开心与风趣，如何能让人相信眼前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话虽然这样说，谁不知道老师最不愿意麻烦别人。学员都有车，每每顺路捎他，心里总感激得什么似的。一次送他回家，一再喊停，说到这里就好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回去，唯恐你为他多偏一点路。
老师喜欢我们，常常比上课时间早到，说是为了跟大家乐呵乐呵。我们都喜欢老师，是对一位老人的慈爱与厚德发自心底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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