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乡里姊妹情

踏雪寻梅

           莲花乡里姊妹情                          桓台   巩同英
      我们马踏湖，河道纵横交错，数也数不清，大小水湾星星点点，数也数不清。人们沿河而居，临湾而住。
     记忆深处，我老家附近有一个扇形的老湾，有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小河 从此穿过，河上的两座小桥，由一条弧形小路连接。从空中看去，老湾犹如一只振翅起飞的渔鹰。
      老湾北边是第五生产队的场院，湾里停泊着生产队的许多小溜子。银萍姐家在老湾西边，我家在老湾西北，两家相隔不远。银萍姐和小红妹是我的发小。我的母亲和她家婶子投缘分，是一对很要好的老姊妹。
     我母亲心灵手巧，会针灸技艺。银萍的大哥哥红军，不满月便得了“小儿撮口风”，我母亲给他治好了病。感念救命之恩，自此便尊称我母亲为“大娘娘”。两家关系自然好上加好。
     还记得，夏天，母亲们经常在湾边乘凉做针线活，绣花，搓麻线，做鞋子。我们则在老湾里游泳嬉戏，或给母亲们打扇子。冬天，我们几个孩子一起在冰上打滑哧溜，在老湾周边踢毽子、跳房子、跳绳、捉迷藏、打翘儿，玩过家家……

     银萍的父亲当工人，家境较好。有时，面缸里没有玉米面了，俺娘就让我拿着面瓢子到银萍家借面。少年不知愁滋味，我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她家，一到院子里便喊道：“婶子，俺娘让我借一瓢子面 ......’”婶子应声出来，给我挖上满满一瓢玉米面，小心翼翼地递给我那冒了尖儿的面瓢，嘱咐道：“慢慢走，小心别撒了面  ！”我不再蹦跳了，双手捧着面瓢一步一步地往家走。还记得有一回，我到她家玩耍，正赶上她家吃西瓜，婶子叫着我的乳名，塞给我一叶黑籽的西瓜。那时，西瓜是稀罕物，农村普通人家不常见的。到现在为止，吃了很多西瓜，总感觉比不上在她家吃的西瓜甜。
     后来我家遭遇了变故。母亲因邻里纠纷，想不开，得了精神疾病。一犯病，不断地往外跑，父亲和姐姐不管白天黑夜就得四处找她。为了不让母亲四处跑，一把大锁把她锁在了房屋里。母亲站在靠近窗户的炕上，双手抓着窗棂子，向外望着，骂着每一个看到的人，连那些平日最要好的庄里乡亲也会骂！
      婶子曾对我说过：“你娘犯病时谁都骂，但没骂过我，俺姊妹俩投缘。我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营生啥都不会做，才嫁到老巩家时，没少受气。你娘就教我做布鞋，做棉衣。俺家你红军哥得了小儿撮口风 ，还是你娘给治好的呢。老天爷呀，咋叫你娘得了这种病啊？！我不怕挨她骂，一做了好吃的，就想着给她送去。”俺娘遭受着命运的摧残，老姊妹却对她不离不弃，送给她无限的生命温暖啊。
     弟弟12岁时，52岁的母亲离世。96年，听说我家老屋翻新，银萍家叔叔婶子很为我们高兴，凑了几百块钱给我父亲送去。弟弟结婚时，婶子给我弟这个没娘的孩子送来了新棉被。这一针一线里，缝进了她这个慈母的暖和爱；这棉被里，饱含着她浓浓的慈母情！
     后来，银萍姐一家搬到了县城，我们渐渐失去联系。 听说这位善良的婶婶已经故去，每当想起小时候俺娘叫我到她家借面的情景，每当想起她隔着窗户给俺娘送好吃的情景，禁不住泪流满面。
    去年，银萍姐偶然从同学群里读到了我的一篇文章《哎，我的亲娘》，引发起强烈共鸣。于是通过朋友加了我微信好友，我们又联系起来。微信视频中，我们看到了彼此，竟如见到了彼此母亲以往的模样。相互看着，相互聊着，一种不可言传的亲情在心中涌动，任泪水肆意横流。
    初夏，小红妹又通过银萍姐加了我微信好友。原来小红家离我竟然不远，我们发小三人约定在小红家重聚。岁月不饶人，不知不觉我们姊妹仨都已成了中年妇女，就连年龄最小的红妹也马上要当奶奶了。虽相隔多年，我们彼此见面，心中一点没有陌生感，反而愈发感觉亲切。谈起童年往事，谈起母亲们的患难友情，心中既心酸又温暖。
    银萍姐说：“我回娘家时，你婶子经常提起你家大娘救俺哥的事，还有大娘的不幸遭遇、你家翻盖老屋、老弟圆青娶媳妇啦等等一些事。”
      四年前，两个月内叔叔婶婶接连去世。这让一直与父母朝夕相处的小红妹简直无法面对，她整日以泪洗面，好几年没有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来。小红妹说：“父母在，心中有归宿，父母不在，我们的心好像在空中飘荡，感觉无着无落的。"
      “老人 们已经走了，咱们活着的要好好活，更要延续她们之间的那份浓情厚意，像姊妹般地交往。你们的名字是爱华、爱玲、爱芬，今天我在你家改名了，叫“爱莲”怎样，哈哈哈......”
     夏末秋初的一天，我在马踏湖畔散步，路过一荷塘，微风阵阵，伴着缕缕荷香。极少的红莲还开放着，大多数花片落入水中，露出了圆圆的莲蓬。莲花，“花、根、果齐生”，它生于淤泥，吸收淤泥的养分，经过风吹雨淋，盛夏开出圣洁可爱的花，花落同时又结出圆圆的莲蓬和洁白的莲藕。莲就是圣洁、美好、善良、慈悲的化身啊。
      不知怎地，此情此景竟让我想起了老湾，想起了湾边的老姊妹。我的母亲是爱莲的，她给我们起的名字都和莲有关，她喜欢绣莲花，她短暂的一生也如莲花，让人生出颇多怜惜。银萍家婶子也是有莲性的，善良慈悲而感恩。想起弘一法师说过的话：“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莲心映月”四个字。
    在泪眼朦胧中，荷海铺展出去，一直延伸到天际，我看到了两位母亲在荷海中手持荷花慢慢走来，又渐渐远去。我双手合十，目送她们走进了无边无际的“莲花乡”  。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各自的生命轨迹，不管是长还是短，不管是苦还是甜，就看他做了什么，给我们留下什么。 想到这里，我悲伤的心里竟然有些宽慰了。我想要告诉两个发小：湾边老姊妹，并没走远，她们永远活在我们的“莲花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