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轶事》之小娥（完）

辽阔之海

张玉国 发表于 2017-7-14 13:08
看来这小娥姐还是蛮活泼的，故事挺好看，挺吸引人

张老师好，多提意见和建议哦

辽阔之海

小娥（十三）

　　每个人的年货都带走了，大师兄也把年货捆绑在了轻骑摩托上。只剩我的，和要送小娥姐了，我的都想送给小娥姐，又担心姨妈过问，也怕大姐白眼，引出些唠叨来，想来想去只好作罢。大师兄说不如从小脚门的矮墙上给她递过去吧。经理和二师兄不答话。过了半天，大家依旧各自坐在自己当班的座位上没动，我心里有莫名发急，说：“不如，我喊小娥姐来拿？”“她不会来的！”大师兄说。“那就从矮墙上递过去吧！”经理接着说。

　　年底忙，好久都没去小娥姐家了。我跑到小娥姐家，喊小娥姐出来接年货，没人回应。再喊一声，还是没人回。去到她屋门口，觉得哪里不得劲儿，小娥姐不在屋里，小乐在，还有一个人，背着影子，感觉好像是大先生。可是白天也没看见人来啊？出来时顺便问卖烧饼的婆娘，也说没看见。

　　但是那个人又不像大先生。小娥姐从她的卧室里走出来，依旧黑衣黑裙，长长的黑头发有点乱，糟燥地笑着迎过来，我说让她接年货，她讥笑到：“咋这费劲啊？要送就送过来，要么不送，嫌我人缘不好啊？那就不送呗！”也不知她这话是说给我谁听的，还是说给隔墙的大师兄听，都让我一头雾水。忽而的，想起她家大姨在时，也喜欢这样尖着嗓子刻薄毒舌。
　　、
　　大师兄在墙里边待得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儿喊小瑞，“小瑞，你接吧！”小娥姐也喊。我接了过来，放在了地下，小娥姐扯着自己的长头发在梳理，示意我把东西拿到屋里去。我低了头，看着东西不想动，屋里的那人一直也没动静，小娥姐看我拖耐着，随即喊了一声：“行了，滚吧……小东西！”

　　回到厅堂里，大师兄埋着头，不答话。二师兄走了，经理去了经理室。“好冷哦！”我有话没话。心里厌烦到极致，也不知道是年近心乱还是有其他什么事，心里空落落的，又好似有百爪挠心，一波一波的坏情绪赶过来。

　　晚上我和大师兄轮值。我们两个懒得去捅炉子，早早吃过饭，和衣直挺在大床上。大师兄叹长气，不说话。在这个大千世界上，每个人都如尘埃一般，情绪好事沾沾自喜，情绪不好时不是恼自己就是怨别人。也不恼自己也不怨别人，要么是自己这样不谙世事青瓜蛋子，要么和老经理那样看透红尘。青果子不一定能熟，熟果子也不定会转世。

　　大师兄呢，好长一段时间里，忙生意，造帐盘点之外，好像更沉默了许多。“大师哥，你咋小娥姐了？”忽而的，我想也没想就喷出这句话。大师兄也没打哏，接着埋怨道：“还能怎么样？一大家子人，老得老小得小。”

　　沉默，我俩直挺挺躺着，谁也不动。空气里散发着冰灵碎裂时迸发出来的寒气，嘶嘶咧咧吸上面孔，毛孔里递进了丝发般细细长长的疼痛。

　　大师兄嘟着嘴，眉头拧成疙瘩，坏情绪火滚油般没处发泄，而我自己从那个大雪天以后，面对着小娥姐变的只有激情而没有冲动，甚至以后好几年里，我都认为自己是个无性无能人。我躯体里潮涌着的能动好像只为小娥姐一个人而生，这样的感觉从刚来上班第一次遇见小娥姐时就埋入骨缝里。小娥姐不受，那种能动力没有了方向，没有了冲力，锐气渐渐弥散开了，越来越弱。

　　想清楚了这些，突然感觉，不是什么都失去了意义，而是本来活在这个世上啥都没意义。没有人再会让自己活起来了，所有体能、欲望只不过简单的纯粹的欲望而已。也记得小娥姐说过一句话，好像说过她自己已经早死了。

　　“是的，纯粹的欲望。”“小瑞，你不懂！”我在迷茫中，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飘荡，甚至不如一片雪，雪再轻，再轻，暗夜里也徐徐落下。

辽阔之海

小娥（十四）

第一次见小娥姐，是夏末立秋，她穿着白T恤，黑裙子，浅粉高跟凉鞋。午后，她从大栅栏门里走出来，没穿丝袜，大拇脚趾上涂了浓浓的紫罗兰色指甲油，晶莹剔透，像极趴在她脚面上一粒粒琥珀珠子，走一步闪一下，走一步闪一下。顺着脚趾向上看，脚踝处暗褐色足一寸长直角疤痕，有点儿邪恶地趴着瓷白的肌肤上，再向上奶白的色小腿肚紧绷坚挺着，很有弹性。

不敢直面看她的脸，忐忑着，站在她不远处发楞，她越走越近，吆了一声说：“哈，这仔新来的啊？叫啥子？”大师兄嬉笑着搭腔到：“叫小瑞！”“小瑞，她叫小娥，一只幺蛾子，你叫小娥姐！”大师兄又转过头来对着懵懂中的我说。“甭听他的，叫我姨！”

我喊一声小娥姐好，她忽而被峰子蛰了一下，随即平静下来，“哦”了一声，我瞥了她一眼，没曾想正好和她歪着脑袋看我的眼神相碰，她眼睛里笑了。那笑，清冽，干净，犹如吃了淡绿色的冰块一般，五脏六腑都被流淌着的溪水洗过一般。

喜欢小娥姐干净的笑。在大师兄，甚至经理那里大多时候她没一点正形，不是俏骂就是打闹。唯独远远看着我和她打招呼，她就笑，我就喜欢她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有一次，我追赶着走路歪歪斜斜的小乐，去到了大栅栏里边去，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她家里。一进门我就喊：“小娥姐，小娥姐！”她站在她卧室门口立即含笑答应，笑的时候，粉腮上一边一个酒窝。“年纪虽小，先生一样呢！”自己张了张嘴，喜得没有出口。

站在小娥姐对面，她回身从屋里拿出来云片糕给我，给小乐。我慢慢伸出手接着，小娥姐的手缓缓离开我，她的手腕简直同塘里挖起来的嫩藕一般。大姨喊小娥姐：“小娥，引小瑞后院打枣吃！”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枣树，红的枣，紫的枣，天上星那样丛密着坠在一树绿的发着亮光的叶子里。小娥姐拿起晾衣服的竹竿一下一下地打，身子便随着竿子一下一下地弯，蓬蓬的落在地上，小娥姐的长长睫毛下忽闪着的眼睛矍矍的忙不开：“小瑞，拣！”

一声小瑞，到我耳朵里更清脆，更回旋，仿佛才被人这样称呼，才知道这么好的名字配自己。我蹲下去拣那大而红紫的，“用什么装呢？”一手牵着短衫的一角……
“不行的，脏坏了衣服！”她扯一扯裙子掏出一方白手帕递过来。摘满了枣，大姨出去了，小乐也跟出去，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小娥姐就在我身旁，捡着枣里的绿叶子。我不知怎么的打不开眼睛，仿佛一束夏日的阳光着我直射，而且不是坐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中，挣扎着偏着头一觑，正觑在小娥姐的脸庞！——这面庞啊……，我是一只鸟，越飞越小，小到只有一颗黑点，矍看不见了，消融于天空之中了……

那一日，八月初七，我抬眼望树上想有没有鸦鹊，果然有一只蓄在枣树上………“羽毛乱蓬些！”我说，“小娥姐！……”“怎么？”“我——我们，我亲你一下……”“呸，下流！”我羞得没地方躲藏了，跑出来！

那是第一次，不谙世事的我，口无遮拦，糊乱说话。小娥姐总让我喊大师哥，我就乖乖喊大师哥。让我给大师哥送枣我就给大师哥送枣。
知道大师哥是好人，好多次，我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恨他，有几次二师哥和他闹着玩给他使坏，我一点口风也不透给他。二师哥每次使坏都是替我出气似得。

二师哥，也对小娥姐不错。但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些什么。二师哥更确切知道小娥姐在学校和大先生搞在一起的的来龙去脉，父母都是中学的老师，还有个从未来过店里据说很很漂亮老师的妻子。

辽阔之海

小娥（十五）

这个年假，我在当值的晚上并不多。有一个上学时的小伙伴，找了来，混住在我那个冰冷的家里，多了些人味，半成品食品胡吃海喝，要么赖在家里不出门，要么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打牌喝酒。偶尔，从大街走一趟走过，新春的气息流动，除了欢天喜地的孩子，都是老气横秋看不出喜乐的老人，自己不老不小感觉特妈的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大笑话，大谎言，穿行在繁华落地而颓废的大街上，哭笑不得，这是个最没有滋味的一个新年，世界特么真寂寞。大姨让她家表哥把我喊了去，好一顿损，叮嘱我有一个安静的工作不容易，好好上班，挣钱娶媳妇。

回到店里走进厅堂中央时，大师兄从厅堂后门走出来迎着我，笑了一下，说：“中午咱们包饺子。”“我要吃混沌！”猜不透大师兄脸上的笑，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冲着大师兄挡着的后门一直往里走。“吃枪药了？”小娥姐站在后门口脸上一片瓷光笑着说。
我本能地想倒回来，又被向里走的大师兄堵着，不知道向前还是后退，尴尬至极，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忽而的心里一阵反胃，心里一阵莫名疼痛。
小娥姐扯了一下我衣角，讥笑着尖着嗓子说：“哈，过了一个年，厉害啦？”“女朋友给买地新衣服？”“操，捡的！”这一句不知在哪儿藏着，也不知藏了多久了，噌一下就冒了出来。那一刻，自己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一定难看邪恶极了。

三个人都好像突然被这一句话刺激到，气氛一下紧张到要爆裂。小娥姐红了脸转而紫灰，紧咬着嘴唇，眼里噙了泪，低下头……
还是大师兄转地快。“哈，过了年，小瑞长大了！”他百分之一千极平和说，不带任何情绪和色彩，我鼓足了的气整个拔了气门针，一泻千里，蹦极一般跌入深渊，颓废到腿开始打颤。闭了眼，重整旗鼓，挤出一丝笑来说：“好，咱们包饺子！”小乐在经理室门口拿了一个溜溜球在自己玩，小娥姐颌面，大师兄切肉馅，而我在洗韭菜，没有争执，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唯独小乐，偶尔笑，偶尔喊，偶尔扯小娥姐衣衫，咿呀喊饿。

抬眼瞥见了那道小脚门，堆在地上的一堆砖瓦挪开了。我没有问谁挪的，甚至以后经理，二师兄来了，也没人问，大姐过了元宵节来上时也没问。
那天吃的饺子，肉馅很多，新鲜的里脊肉，韭菜很鲜嫩，饺子该很好吃。可是那顿饭，除了小乐，三个人都默默无声……

忽然的，就沉默了。整个世界都杂乱的毫无秩序，无名的一搓火燎烤着自己。明知道小娥姐和大师兄好在一起的，可是心里又百般的抓挠，想了无数个结果，又无数次否定，到最后只剩下气馁。明知道眼前的事实，可又那么多不甘心。

第二天，依旧我们三个人。经理来过一趟，转了一圈走了，说年还没过完，亲戚没串完。二师兄来了，大集，生意，稀稀落落很好打发，中午吃了饭还没等饭回胃也走了，说家里人都上班了，亲戚来串门没人招待没人做菜。每个人都有N个理由。而自己不愿独自呆在冰凉的没有一点年味的家里，让姨妈知道了自己也没法交代，天天来胡混，再不然闷头和小乐玩。

下午时，小娥姐从后门过来了。在经理室门口的一小方阳光里，搬了矮凳坐下，喊我：“小瑞，你过来！”“咋？”我没好气的问一句。“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她和我说，过年大师兄值班多，她自己在家冷清也害怕，才央求大师兄挪开小脚门的。还和我说，让我不要埋怨大师兄，要是有错，也不在大师兄，而是在她自己。最后叹了长长一口气说“小瑞，你要骂就骂我，你要恨也恨我！都是我的错，都怨我！”

我摇头不再让她说。小娥姐那么孤单，能说上话能看得起她也只有大师哥了，小脚门只有几步之遥，来去都方便。倘不打开，小娥姐不是更孤苦。更何况，这个小脚门从前也是开着的。

玉静心明

拜读郭老师新作，很喜欢的语境！

疯子

小说的语言如流水，细节描写恰到好处。这些正是我的短处。学习了。

张玉国

故事描写细致动人，耐看。

辽阔之海

玉静心明 发表于 2017-7-16 08:55
拜读郭老师新作，很喜欢的语境！

感谢玉静来读，有点儿长吧？想写了便试着写了

辽阔之海

疯子 发表于 2017-7-16 14:51
小说的语言如流水，细节描写恰到好处。这些正是我的短处。学习了。

问好张老师，构架是个问题，细节细腻也只占一小部分。

辽阔之海

张玉国 发表于 2017-7-16 21:30
故事描写细致动人，耐看。

问好张老师，详细写一个人有点儿难度，配角份额大了都会减少主角份额，但是没有配角更不能彰显主角，怎样平衡而更彰显不好拿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