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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拾

热度 1已有 1784 次阅读2017-1-23 16:41

我不是作家,但记录每一次的感动是我的习惯。

去年父亲病逝前后,我和爱人在新疆待了10天,待父亲后事基本处理完毕,我们便匆匆赶了回来。在疆停留的时间虽短,却耳闻目睹了一些非常让我感动的事情。短短的行程里,留下了深深的记忆片断。


片断一


1111日凌晨1点左右,我和爱人到达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一下飞机我们就直奔医院。因为不熟悉路况,我们提前一站下了公交车。下了车才发现情况不对,根本看不见新疆医学院的影子。

深夜的大街上,寒风冷冽,没有一个人影,找谁打听路呢?爱人查着导航,我则环顾四周,发现站牌对面有家单位的门卫居然亮着灯!赶紧过去敲开门,里面一位全副武装的大爷告诉了我们具体路线,十几分钟后,我们就找到了医院。

平生第一次踏入新疆这所最好的医院,我心情十分复杂,陌生伴着焦虑,再加上劳累,感觉晕晕乎乎的。跟着爱人好不容易找到门诊楼,可一进去就找不着北了。楼里面结构相当复杂,迷宫一般,好多通道,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正在四处观望时,一个40岁左右的维吾尔族汉子走近了我们。

他中等身材,衣着朴素,肤白,深目,高鼻,民族特征非常明显,手里拎着一个饭盒。他打量了我们一下,问道:

“你们是从远道回来探亲的吧?”我们点头。

“要去哪个科室?”

“重症监护室。”

“我正好也去,我带你们去。”

看着他一脸的真诚,我们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他。

汉子很热情,也很健谈。在新疆,几乎所有的少数民族都会说汉语,所以,不存在交流障碍。他一路都是问题,问我们来自哪里,住的地方离梁山好汉住的远不远,山东冷不冷,等等。跟着他左拐右拐,一会儿就来到了电梯间,汉子告诉我们,重症监护室在四楼,然后非常友好地和我们道了别。

望着汉子远去的背影,我们才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要去重症监护室,只是为了送我们。

原本迷宫一样理不出头绪的道路,因了这位热心的维族兄弟的引领而变成了捷径,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心里的暖瞬间化为感激,虽然素昧平生,但必须真诚地说一声:维族兄弟,谢谢你!


片断二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我们拖着行李箱出了医院大门,需要找个旅馆住下。

此时已是凌晨2点左右,空旷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寒风吹得我直打哆嗦。虽然回疆前我们都找出了最厚的衣裤穿着,但还是感觉出了门诊楼几分钟就被冻透了。此时此刻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温暖的地方躲躲。

抬眼望去,医院对面正好林立着几个快捷酒店,二话不说,我们便速速地奔了过去。

我们选择的是“玖玖快捷酒店”,过了天桥走了只几分钟就到了。进楼后我们直接拖着行李箱左拐上了二楼,上去后才发现:楼门紧锁!结结实实地吃个了闭门羹。

沮丧中,我们下楼出了门,打算再找一家旅馆。

刚出门,迎面走过来一个衣着时尚的维吾尔族妇女,三十多岁,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中等个头,看上去很漂亮。她看见我们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友好地问:

“你们是来住店的?”

“是啊,可是店门关了。”

“不是的,你们走错门了。跟我来。”

走错门了?我和爱人对视一眼,将信将疑,掉回头,跟着她再次走进楼门。

她边走边说:“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吧,去酒店是要坐电梯上二楼的。”

说话间就进了楼门,只见她走了几步按下了楼门右侧的一个按纽。

这时我们才发现,匆忙间,我们居然没有看到楼内的电梯,以及摆放在一旁的指示牌。

她告诉我们,她母亲也在医学院住院,已在这里住了十几天了。

到了二楼,维族妇女礼貌地和我们道别,对于我们连连说的感谢,她浅浅地一笑,回了句“不用谢”就回房间了。阔别故乡6年,回乡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竟然两次遇到好心的维族同胞,真是幸运!

虽然事情已过去了二个多月,但我至今仍忘不了那位素不相识的维族妇女,她的美丽、大方、热情,令我每每想起,便感暖意盈怀。


片断三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痛苦煎熬,虽然已知医院无回天之力,父亲即将辞世,但当医生正式通知我们要拔掉父亲的呼吸机时,我依然抑制不住痛哭起来。在医生一再要求下,我强忍悲痛,为父亲掖了掖被角,捋了捋他花白的头发,转身离开了。生离死别,谁能抗拒?!

哥嫂在办理相关手续,我心情沉痛,来到楼下等待灵柩车的到来。

正在这时,我收到了好友湘湘的电话,她说已把自家车停在了医院外面,让我告诉她具体方位,她过来找我。

湘湘是我读高中时的校友,低我一级。虽然不同级,但自从相识起,我们一直情谊相投,相交甚好,算起来已有30年的交情,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新疆好友之一。

在我的眼里,湘湘一直非常出众。她漂亮,能干,为人豪爽,擅长绘画和设计,歌也唱得好,我第一次听她唱英文歌曲《昨日不再》时,就被她的歌声给震住了。记得高中毕业时,她就给自己设计并制做了一件时尚的薄呢外套,这令我们既眼红又佩服。她现在乌市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

几分钟后,我便在门诊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湘湘熟悉的身影。

虽然六年未见,湘湘依然气质非凡,她永远是那种在人群中能让你第一眼就看见的人。着黑色长款皮衣,配条花色淡雅的丝巾,眼前的湘湘看上去时尚、漂亮,优雅、得体。

这时湘湘也看见了我,热情地向我挥挥手,疾步走来。我快步迎上去,原本刚刚平复的哀伤,和见到老友本该有的欣喜万分,就在我走向她的短短的几秒钟内,风云突变,被伤心、委屈、压抑、自责、痛悔等等种种无法掌控的情绪所代替,我只喊了一声“湘湘”,便一头扑到了她怀里,靠在她肩头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此刻,除了痛快淋漓的大哭一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湘湘一只手楼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轻拍着我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我。我奔涌而出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丝巾和皮衣,但她似乎没有觉察,依然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偶尔抹抹眼睛,我知道,她一定也哭了。

那一刻,湘湘的肩膀成了我宣泄情感的倚靠,踏实,温暖。

痛痛快快地哭了几分钟后,我渐渐平静下来。这时候,湘湘就开始“数落”我了,说我当年不应该到山东去,跑那么远,就是不孝;走那么远不说,还不经常回来,也是不孝……不仅数落我,捎带着,连我另外一个现在青岛生活的“发小”也数落起来。我知道,她说的,都在理。远嫁的女儿就是父母丢掉的孩子,不是经历了父亲溘然离世的切肤之痛,我怎么能理解这句话的深义?又怎么能够产生如此强烈的痛悔之意?!

任由湘湘“数落”,我不做任何辩解。

“数落”归“数落”,朋友之谊丝毫不减。接下来的二天里,湘湘尽可能地陪着我,陪我说话聊天,陪我回忆过去,分散我悲伤的情绪,头天下午把我们从乌市送回101团,直到11点多才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又驱车80多里从家里赶来参加我父亲的追悼会,完事以后又陪我去了100多里外的殡仪馆,总之,处理父亲后事期间,湘湘全程陪着我。

临走时,我给湘湘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回去了,想再见她一面,但最终却因为她患了重感冒“拒绝”相见,加之下了大雪道路湿滑,我们未能再见。得知湘湘感冒了,我立马内疚起来,如果不是不顾一切地陪着我,她一定不会感冒!但行程已定,我已不能当面向她致歉,心怀挂念,留下叮嘱,我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湘湘早已痊愈了,但此时此刻,我还想对湘湘说∶朋友,请珍重!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片断四


到达新疆的第二天,我也把回疆的消息告诉了另外一位好友阿丽。

阿丽是我的高中同桌,性格沉稳,心地善良,说话总是不紧不慢,遇事一向从容淡定。高中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她参加工作,我则继续复读。大学毕业以后我来了山东,1997年国庆节前,我回疆探亲时见过一面,之后便联系很少了,直到2010年冬季的一天,我突然收到她的电话,之后才又重新取得联系。

此次回疆,我也特别想见她一面,虽然多年未见,但根植于彼此内心的友谊不会变。一开始我并不想告诉她我父亲的事情,但在她再三追问下,我只能以实相告。

时隔13年,我们的再次见面,居然是在父亲的灵堂里。

1112日,上午10点多钟,我正在与前来吊唁的亲友说话,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阿丽。虽然十多年没见,但阿丽变化不大。她穿了一件收身的中长款黑呢大衣,下摆A形,着短靴,扎简单的短马尾,看上去觉端庄、利落。我快步迎上去,她显然也认出了我,我们拉着手拥抱了一下,虽然没有惊呼,但从她的眼神里,我还是看出了那种久别重逢后的惊喜。

阿丽告诉我,她现在105团生活,今天早晨也是从105团驾车过来的,开了50分钟车。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吃了小菜一碟。可我知道,独自一人驾车百里肯定很寂寞。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阿丽一直陪着我,直到下午很晚了才回去。第二天一早,她又早早赶来,参加完我父亲的追悼会,又陪着我去了殡仪馆。她和湘湘一样,那段时间,始终陪伴在我左右,话不算多,却让我心里暖暖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没有联系,第三天,我微信给她,问她在哪里,想去看看她母亲。她说就在娘家。我奇怪,怎么回来了?一问才知,她母亲晨练时不小心摔倒了,脊椎受伤需要手术,在师医院住院。

我和爱人立即去了医院,顺利找到骨科病房,我便一头扎了进去。

里面坐满了人,我最先看见阿丽,然后看见她的大哥、姐姐(他们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以及另外一老一少两个陌生面孔围坐在阿丽妈妈病床周围。阿丽见我进来,赶紧给家人介绍。阿姨此时已认出了我,她躺在床上不能动,正像个小孩似的努力朝我伸出双手,嘴里还兴奋地说着“小包,小包,你回来啦!”我赶紧迎上去拉起老人的手,和她寒喧起来。

眼前的阿姨满头银发,眉目慈祥,面貌好像没有太大变化。虽然快80岁了,但气色相当不错。此时,老人的脸已笑成了一朵花。她拉着我的手,掩饰不住的快乐:“你能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可听到老人这么说,我却感觉很惭愧。

30多年前,我曾是阿丽家的常客,经常去她家蹭饭,而阿丽全家人对我都特别友好,这也正是我此次回疆一定要去看看阿姨的原因。阿丽爸爸已经去世多年,听阿姨说,她现在有了一位新老伴,就是刚才我进门时看见的那个陌生老人,年轻人是老人的儿子。她告诉我,她的新老伴及其子女都对她特别好,现在他们这个大家庭特别和睦。也巧,说话间,阿丽接到一个从南京打来的电话,阿姨告诉我,那是她新老伴的女儿打来的。

记忆中,阿姨不是很健谈的人,可是,自从进了病房见到阿姨,她就一直在说,说自己,说儿女,说生活,说健康,眉目间洋溢着的是无限的满足。虽然此时我的脑际不自觉地划过父亲早逝的身影,但我还是由衷地为阿姨的幸福而高兴。有儿孙承欢膝下、能在其乐融融中颐养天年,是多少老人都向往的生活啊!阿姨能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中安享晚年,真好!

大约待了40多分钟,我们要走了,临走时,阿姨拉着我的手充满歉意地说:“小包啊,你看,阿姨这样了,也不能请你上家去吃顿饭了。”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没事阿姨,下次回来了一定去吃!”

揣着几分不舍,我们告别了阿姨和阿丽。

回家的路上,北风呜咽,寒冷依旧,但我却分明感觉到, 朋友未变的情,阿姨温暖的手,为我此次酷寒中的伤心之旅增加了不少热度。这情,够酽;这手,够暖!


片断五


父亲的突然离世,不仅让我们作子女的接受不了,就连父亲的生前故旧也颇感意外,特别是孟伯伯。

我对父亲的生前故旧所有的记忆基本都停留在上高中之前。我只记得,孟伯伯是山东人,比父亲年长,曾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和父亲一同被厂里派到上海参加第一批技工培训,回来以后在厂里没待几年就被调走了。老乡加同事,他们的友谊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算起来也有40多年了。

这次再见到孟伯伯,我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印象渐渐变得清晰了。

在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孟伯伯第一时间赶到了父亲的灵堂。

那是1112日,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天。

大约下午2点左右,灵堂外面走进两位老人,一男一女,男的感觉有点眼熟。见哥嫂与来人打过招呼之后,我才确定两位老人正是孟伯伯和伯母。眼前的孟伯伯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岁月的风沙已经吹皱了老人的容颜,毕竟,30多年未见了。孟伯伯今年83岁,清瘦,精神矍铄。一进门,他劈头就来了一句:

“老包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怎么回事!?”

那浓浓的山东口音里带着明显的责问。

我们无言以对,赶紧迎上前,先安顿老人坐下,然后开始向他讲述具体经过。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望望停放在一边的父亲的灵柩,每望一眼,就深深地叹息一声。我注意到,在听我们讲述时,他有几次眼圈发红,眼里闪动着点点泪花。

孟伯伯和伯母从下午2点多来到灵堂,就一直没有离开。期间,孟伯伯一直在和我们交流,向我们讲述了一些父亲生前的事情,帮着我们通知父亲的生前故旧,并向父亲所在单位党组织提供了一些父亲生前工作经历,等等。整个下午,孟伯伯烟未离口,多次叹息。

晚上7点多钟,在我们的一再坚持下,孟伯伯和伯母离开灵堂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8点半,离举行追悼会还有半个小,孟伯伯就来了。在新疆,冬季早晨的8点半,天刚蒙蒙亮,而且,那几天正逢降温,天气特别冷。

我没想到,父亲的追悼会居然是孟伯伯主持的!孟伯伯已83岁高龄,自己处于风烛残年,居然还要为小他10岁的老弟主持追悼会!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整个追悼会期间,我站在父亲的灵柩旁,默默地望着父亲安祥的面孔,心想,若父亲天上有知,也一定会感动得老泪纵横吧!

追悼会的仪式很简单,过程也很顺利。结束之后,孟伯伯要求和我们一起去殡仪馆。考虑到路途遥远,天气奇寒,我们不忍心让老人家再劳累,但他坚持要去,我们只好答应。那个时刻,尊重老人的意愿就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孟伯伯和我们一起,驱车百余里,送了父亲最后一程。之后,凭着经验和威望,冒着风雪和严寒,老人还主动帮着我们妥善地处理了其他一些相关事宜。

父亲生前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居然会由一位耄耋老人,以自己老兄台的身份帮忙操办!对此,我们对老人家自是充满了感激!感激之余,更多的还有感动!而对父亲来说,能有这样一位兄长,此生也无憾了!

同时,我则从孟伯伯的举动中还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间,除了一奶同胞的兄弟情,还有一种兄弟情,叫:“你走了,我送你!”

今天是农历小年,此时已是凌晨2点多,寂静的夜色早已吞没了白天的热闹。无法入眠的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以码字的方式度过了这一晚。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记住好人,勿忘故人;为生者祈福,愿逝者安息!同时,也想让我的朋友们明白∶人生就像一扇门,有人悲观于门内的黑暗,有人却乐观于门内的宁静;有人忧愁于门外的风雨,有人却快乐于门外的自由。人生有很多东西无所谓最好,只要是你认为值得的就是最好的。关键在于,如何能够及时把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别让它与你失之交臂,别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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